“诗魔”白居易的池塘情结

文 / 小事

这年头，貌似没点特殊的情结(癖好、个性)都不好意思跟人聊天。其实数千年前的诗人就是这样了。他们除了很爱喝酒之外，还有诸多最爱，比如李白就特别喜欢“剑”这个意象。

他的诗中，要么就“拔剑四顾心茫然”(《行路难其一》)，要么就“弹剑作歌奏苦声”(《行路难其二》)，要么就“脱剑膝前横”(《侠客行》)，还有“倚剑登燕然”(《发白马》)。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让人不由怀疑，大诗人原来是生了诗人的魂，住着侠客的心啊，真乃“千古文人侠客梦”!

不过今天我们不聊李白，我们聊聊另一个唐代的大诗人——白居易。

说到“诗魔”白居易，想来各位看官都不陌生了。他的《长恨歌》、《琵琶行》都是传世经典，他把“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这样的“皇室秘辛”搬到了诗文中，居然受到后代李氏子孙、唐宣宗李忱的高度评价——“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吊白居易》)，这“怆然”中大有与白乐天“恨不生同时”之憾。

那么白居易的特殊情结是什么呢?白居易最爱出现在诗歌中的意象是什么呢?

答案是——池塘。白居易对池塘有着疯狂的迷恋，称其为“池魔”亦不为过。

他对池塘的喜爱到了什么程度呢?一般人的喜爱，比如我等凡人，就是喜爱观赏。谁还不爱个山山水水嘛!小长假，大长假，西湖走起来!再深情一点，有才华一点，就要观赏后对所见风物加以吟咏，例如宋代杨万里就有名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池上》)，足见其对春日池塘的喜爱之情。

但如果眼前没有假日、没有池塘、无法创作怎么办呢?

白居易的回答是——创造一个!

这就能看出池塘对白居易的重大意义了，没错，白居易不仅喜欢看，喜欢写，他还喜欢自我创造——挖池塘。

事情就发生在白居易被贬江州之后。来到新地方就需要置办房产，别人买房子，都先关注交通啊地段啊学区啊，白居易最关心的是什么呢?这里有没有池塘啊!没有怎么办?自己挖!于是白居易亲手动手，在后院，硬是抠了一个池塘。

挖好池塘的白居易更是开心得不得了，立刻着笔成诗，前前后后写下了三百余首和池塘相关的诗作，可称得上“乐天挖池诗三百”了。比如这一首《池上即事》：

移床避日依松竹，解带当风挂薜萝。

钿砌池心绿苹合，粉开花面白莲多。

久阴新霁宜丝管，苦热初凉入绮罗。

家酝瓶空人客绝，今宵争奈月明何。

盛夏过去了，终于能在凉风中欣赏池塘美景了，雨后初晴，池上浮萍翠绿，莲花洁白，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搭配上二两小酒，岂不美哉!

再来一首《池上闲咏》：

青莎台上起书楼，绿藻潭中系钓舟。

日晚爱行深竹里，月明多上小桥头。

暂尝新酒还成醉，亦出中门便当游。

一部清商聊送老，白须萧飒管弦秋。

明月当头，空气清新，听着小曲，品着美酒，景物的宁静带来了心灵的平和，物我相融，江州司马有听着琵琶垂泪的时候，也有在管弦声中醉情池上的闲静时光吧。

景美心情才美，白居易如此喜爱池塘也就不值得奇怪了。不过这还不够痴迷，晚年的白居易更加疯狂，他拿出所有积蓄，外加两匹宝马，在洛阳置办了一处名叫“履道里”的房产。此时的白居易身居二品，月俸十万。这么贵的房子，一不在内环，二不是学区房，而且还是个二手房。那么多的豪宅中，白居易为什么对它情有独钟呢?

没错，人家有一个硕大的——池塘!

《旧唐书·白居易传》是这样记载的：“(居易)於履道里，得故散骑常侍杨凭宅，竹木池馆，有林泉之致。”看到了么，白居易买了老杨家的旧房子，这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环境优美，竹树茂密，池水管够。

有了新池塘的白居易更高兴了，整天围着心爱的池塘转。挂着闲职，不用坐班，约上一二好友池边一坐，下棋叙旧，怡情养性，安度晚年：

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

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池上》其一)

有时候自己也会来逛逛，逛着逛着，顺手抓到了一个“小偷”：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

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池上》其二)

原来，白居易某天来逛池塘时，看到了一个来偷白莲的小娃娃。小娃可能是第一回做坏事，连小船的踪迹都不懂隐藏，被主人家一眼识破。面对这道不一样的风景，白居易没有报官，也没有恫吓小娃，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目送着小娃载着满船的白莲离开了。

到底是清澈澄净的池塘成就了白居易的豁达宽阔呢?还是白居易的纯净洒脱选择了一池清水?

白居易的晚年可谓“豪宅在手，池塘我有”，看似十分幸福美满，其实他的内心有一块很深的伤口——他一生中的五个孩子，夭折了四个。包括他五十四岁时的“老来得子”，这孩子三岁那年也夭折了。虽然最终他和女儿一家在一起享受到了天伦之乐，但是丧子之痛是永远无法消除的。也许这才是他宽恕偷莲小娃的原因吧。看到天真可爱的孩子，就像自己未曾长大的四个娃娃，喜爱还来不及，哪里会责备呢?

白居易草堂前的池塘

《小池二首》、《池鹤八绝句》、《秋池二首》、《池上作》、《同韩侍郎游郑家池吟诗小饮》、《闲题家池寄王屋张道士》、《春池闲泛》、《南池》、《池鹤二首》……现存白居易的诗作中，以“池”为题的作品就有四十六首，以“池”入诗的作品更多，无论写景还是叙事，池塘的一草一木，一动一静都为白居易提供了创作灵感。成为“诗魔”的白居易，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池魔”，按照当下的流行语，叫“池塘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