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业的民族性和世界性

2009年3月(旧文)

——自去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我国对外出口严重受阻，国内宏观经济也趋于放缓;本文拟就“比较优势”理论及民族工业的世界意识表象，试探中国企业在国际贸易实践中受其影响的深层次原因。

关键词：金融危机、国际贸易

一、质疑“比较优势”理论

广义地讲“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一观点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在经济领域，一旦陷入狭义的定式思维模式，就有可能阻碍市场经济的发展。在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我们由来已久的“比较优势”理论。

多少年来，我们的经济界都对“比较优势”的理论深信不疑。在闭关锁国、自给自足的计划经济时期，最常见的就是比较其他国家，中国有着“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的优势。于是企业条块分割、互拥资源，表面上看产品供不应求，国际偶有出口，便沾沾自喜;即使到了一个国家的出口要讲求竞争实力的今天，仍有许多企业深信凭借庞大廉价的劳力资源优势，通过产品的大量化生产、低价格消售的模式，唯其占据国内市场，进军世界市场。甚至误认为这既是发展中国家 “后发制人”的优势，也是中国企业家津津乐道的“民族核心竞争力”之一。

这样的“比较优势”在民族工业的发展结局又如何呢?由于我们是带着历史的光辉与辎重走进市场经济的，所有传统工业同样难免“比较优势”理论的羁绊，分析研究这一理论作用于实践的结果，对中国民族工业主流的发展趋势，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

我国人口众多，自身市场十分巨大。基于这种大量化低附加值的消费结构，相关行业对高新技术的追求始终不高，其产品销售始终在低端市场徘徊，且数量庞大，从而形成了“小而多、多而次”的产业格局。在这里，“比较优势”理论产生出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悖论：即我们总是在经济量化上占有民族性的绝对优势，而在市场终端利润上却始终处于世界性的相对劣势。

沿着这条思路，我们会发现“比较优势”在国民经济发展中更深层次的危害：一方面，它在强化人们的定势思维同时，把“强者恒强，弱者越弱”的观念根植在企业家的心中，气馁地认为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永远掌握着高端技术，制定出市场的游戏规则，我们只能被动地承受。在另一方面，该理论还软化了“中国制造”的创造激情——中国虽不是经济强国，但毕竟是消耗大国，从而地产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消极经营理念;诸如我们的企业基础差、底子薄，只能凭借“劳力成本底下”的优势，长期从事增值能力有限的劳动密集型生产，比如做模仿式配套、做OEM加工，做国际打工者等等。

这不禁令人思虑：这样的民族优势还值不值得倡导?究其根源，中国的企业大都是用“比较优势”的乳汁喂养出来的，先天就丧失了经济发展变化的免疫力;因为任何经济体系的发展，都可能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弊端和错误。而免疫力的缺省使企业家在转型时期耐不住寂寞、抗不了诱惑，导致企业盲目多元化，无序竞争，一亏再亏，最终资不抵债，关停并转，这样的情形在中国多的是。

同时由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经济思想的长久浸泡，也严重制约了国资企业与外资争夺市场的竞争力。具体表现为：正当我们的企业无所适从之时，全球化经济已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发达国家已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正当国内为企业“小而全”排名次、搞配额，或政策性扶持良莠难分之际，高度集约化的世界市场格局已经成型，各国的工业巨头纷至沓来。

面对他国的强势进入，我们虽说“挑战机遇”，但操作起来仍感到力不从心，积重难返。因为如今已是跨国资本时代，竞争方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还用静态的“比较优势”理论来指导动荡多变的市场，其结果要么“夜郎自大”，要么“妄自菲薄”，势必走进“临渴掘井”的尴尬局面。

所以，上述情况其实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首先要解决产业结构调整，整合优势，逐渐形成自成体系的材料、制品及销售的产业链;其次才能有实力、有资金从事相关产品的技术研发和高端市场的开拓;否者便是高成本、低附加值，高资源消耗、低效益发展的恶性循环。但是要扭转局面，首先得认清我们打开国门以后所面临的现实。

二、“芝麻开门”以后……

中国加入WTO以来，正像阿里巴巴的一声咒语敲开了掏金的国门，世界各国的经济组织、跨国公司纷纷抢滩中国这块大市场。外资的进入激活了中国市场，在争夺利润空间的同时也给中国的企业带了新的经营管理，新的科学技术。

近年来，中国的工业依靠“拿来主义”引进国外的生产线，民族工业已有了长足的进步，不仅占据了国内中、低端市场的主要份额，而且目前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其产品的规格品种，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在基本上能满足我国市场需求同时，也竟相出口创汇。相关技术已初步形成了自主知识产权，相关产品在国际贸易中也占有了一定的比重。

但是中国的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的遭遇，就不像念一声“芝麻，开门吧”那么顺利了。入世几年来，我们的产品在国外市场屡屡受挫。面对他国设置的“贸易壁垒”，其中最主要的困难是：1、WTO成员国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国家”地位;2、由此造成中国对外贸易随时面临反倾销起诉的威胁。

据商务部统计，中国一直是反倾销的最大受害国，国外反倾销已成为中国对外贸易发展主要障碍之一。也就是说，无论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多快，无论我们的外向经济比重已提高至何等程度，只要美欧日几个主要经济体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国家”地位，中国产品在开拓国际市场的过程中就会受阻受挫。

但是中国毕竟是一个正在对外开放的国际化大市场，以盈利为目的各大强国不跟我们做生意是不可能的，如此众多的商贸集团、跨国公司抢滩中国就是证明。这就给中国的出口业设下了新的契机和亟待解决的课题;怎样应对国际贸易中的种种羁绊，反思我们在国际商务运作、对策中出现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尽快解决的时候了。

事实证明，加入WTO这个“经济联合国”后，中国在抓住这一历史发展机遇的同时，面临的最大挑战仍然来自于自身——来自于经济转型过程中相对于快速发展的生产力，和迅速变革的经济基础明显滞后的生产关系(经济体制)及上层建筑(习惯及观念)之间的矛盾，来自于市场经济发育初期所固有的各种内生性弊端与外部竞争性威胁等矛盾方面。

无须讳言，中国的确经历了相当长的计划经济时期，虽然在后来的改革开放中经济体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过去的习惯及观念仍相当顽固地残留在我们的决策层意识里，而决策层意识必左右中国的经济现状。正如欧盟及美国拒绝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国家”地位的理由：1、经济受国家干预太多;2、法治不强;3、公司治理不佳;4、人民币汇率问题;5、所谓劳工权利问题。

从经济角度看，决策层实际上就是国家的经营管理者，他们的主要使命之一就是在世界经济竞争中让中国能赚到更多的钱。既然中国企业因为“市场经济国家地位”和知识产权问题在外竞争时受阻，决策层就应该从战略和策略的角度进行相应的政策调整。如果对这一大目标把握不定，其境界就有可能两极分化：要么高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要么低于资产阶级早期的重商主义。

关于决策境界，目前就有几种现象值得我们深思：一是把跨国公司当成了“白求恩”，民族企业不过是“义和团”;各地政府为了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置国家利益及国际法准则于不顾，纷纷给予外资“超国民优惠”。这样一来的结果，必然是外资企业在高于国际主义的形式下，使国内企业遭损的基础上赚了大钱;而民族企业却呈现低于资产阶级早期的重商现象。比如与外资企业不平等(或不合法)合作，导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而在地方主义的保护下，各种各样小工业的“义和团”与大企业争资源、抢市场，致使整个行业难以形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链，极大地妨碍了中国企业的正常发展。

二是跨国公司为了缓解其对立的民族情绪，把自己乔装打扮成了“中国企业”，拼命强调“本土化”，越是亏损越敢投资。这样做一方面有可能优化中国企业的竞争环境，加大优胜劣汰的速度;但是在另一方面则会更加恶化中国民族企业的生存状态。现在，中国民族工业关于资产重组、企业兼并整合、乃至整个行业“重新洗牌、与国际接轨”的呼声已经很高了。这本来无可非议，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在没有获得国际贸易平等权利和真正公平市场竞争以前，操之过急的形式主义很容易使我们的企业造成内耗和硬伤。

三、民族工业的世界意识

这几年，常闻中国企业(品牌)被外资收购。有识者认为，并购是跨国投资大势所趋，外资并购不应被视为威胁，而应看作是机遇。至于并购可能引发经济环境安全的问题，或希望政府会加强这方面的监管，充分利用《反垄断法》制裁，维护国家经济安全。

其实早在中国入世之初，经济学界就已经明确认识到：今后，中国的改革和开放将进入由内部自觉推进和外部强制压力交互发挥作用的新阶段。在这一新阶段中，我们如果过度强调国情就容易使各地方、各部门滋生抱残守缺、互相诋毁的心理。从而使内资企业自伤元气，外资企业捞取了实际的好处。

其实跨国公司就是跨国公司，不会是中国企业，更不是民族企业;“本土化”不等于本土，国际化也不等于“西化”。如今跨国资本在全球流动，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巨大潜力，吸引了众多跨国公司加大对中国的投资。这一方面促进了中国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带来了“市场拉美化、技术殖民化、品牌边缘化”等忧患。

实际上, 英、美、法等西方经济强国，本身就是一个以自我利益为宗旨的封闭系统。WTO的许多游戏规则, 都是在力图打开别人市场同时，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市场而制定的。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开放法则，强国在贸易保护中发展成长，当其进入弱国市场时，总会借其强势地位，并利用知识产权、标准、专利等武器，对弱国的民族企业设置“贸易壁垒”。

我们知道，全球化程度越高的产品越难遭受反倾销，比如计算机等就是比较典型的全球化产品。因此，中国制品要想在世界制造价值链中占据高端地位，就必须依靠科技创新，加大政策和资金推动力。具体来说，中国制造首先要实现从模仿到创新的转变，其次是从重生产到重质量的转变。鉴于此，我们要重视大工业设计，优化产业结构，强化技术改造和提升员工素质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始终不渝地致力于将中国制品打造成像“丝绸之路、四大发明”那样的民族声誉。

总之，在本地市场国际化、企业跨国化的动态进程中，对发展中国家，重新关起门来不和跨国公司打交道，一切都靠“自力更生”来发展民族工业，这即不可能也不现实。唯一的出路应该是在与跨国公司的合作与竞争中求生存、求发展。

面对不断增加的国际经济摩擦，尤其就目前金融危机我国出口受阻来看，其中最重要的是：即为保持增长拉动内需，首先应做好国内这块大市场，应不失时机地积累民族产业的资金、经验和核心技术，从整体上提高企业的经营能力。尤唯此，中国工业的民族性和世界性才能求得矛盾的统一，完成中国经济改革开放时期的历史使命。……(张敏)